卿言Satsuki

   一篇是期中作业，一篇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道创意写作大题。当我听完解析和欣赏这些诗歌的课程之后，一旦让我写的不是赏析题小作文，而是“文体不限”，我就会开始放飞，具体体现在往里面注入过量的不合时宜的现代意识。尽管与此同时我非常理解这一篇的真善美表现在何处，很可能我就是觉得直接用现代汉语改写和扩写此诗其实是无聊和死板的，所以一旦我在考试和作业里写出这些，就会给了老师一种我读不懂这首诗的错觉（这位老师带了我们三个学期的课我第一次在她手底下没走过85）。我读得懂，但无论什么文学作品，投进万花筒中经受不同角度的审视，它的样貌都比原初扭曲。

   《汉广》

   在讲解这首诗的两节课上老师相继点了我两次（因为信任x），一次是对这首诗稍作解析，一次是比较它和《蒹葭》，她再顺着我的话往下讲。

   音韵上重章叠唱的绵长美感暂且不说，一首男子对女子唱的爱情诗，脱离了《诗经》中常见的对女子“葛”的比喻，而是将她唱作“乔木”，突显了她的独立人格；之后的“翘翘错薪，言刈其楚”，虽是男方提亲时必做的准备，但同样以“翘楚”歌颂了她某种或某几种品质优秀出众。

   与《蒹葭》相比较，两者都是在水边发生的一场抒怀和爱情想象，（我谨慎地指出《汉广》或许也如同《蒹葭》和其他众多给我们积攒了这种本能的古诗文一样，是表面上的爱情诗，也有可能是表达追求理想的信念、或怀才不遇贤臣盼明君的心情，老师举出几个诗中意象告诉我它基本上不可能是爱情诗之外的分类。）但《蒹葭》的想象所发生的地点依然没有脱离水边，溯洄溯游；《汉广》却幻想到了嫁娶的场景，想得更远。

   张力是美感存在的空间，对嫁娶的想象和“不可泳思”“不可求思”的事实矛盾又并存，不可求却仍未放弃想象，这是对爱情理想的矢志不渝。

   但这小几年写极东的经历、以及我自己的恋爱遭遇都给了我一种残酷的本能，想象隔岸恋人是多美好的存在这种情感是动人的，然后呢？就像娜拉摔门而去后一样，然后呢？

   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让我自选篇目来做一篇创意写作作业，我选了《汉广》，写出了一篇鲁迅《伤逝》的后续。被逼着一个星期就交一篇小说或者歌词当作业时就是这种心态，求着跳进脑海的第一个想法自己变成完整的作品，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两位典型的五四青年，幼时被按着头背四书五经也就罢了，怎么会在自由地交流思想互通书信的年纪还套用《诗经》。

   我用子君的口吻、在她被父亲接回家之后的病中，向涓生写了一封信。午休时趁室友们睡着，抱着电脑去寝室走廊上两个小时赶着时间敲完，再去上我的选修课。因为没有时间再拖延作业了，我写得坚定、投入，甚至动情地哭了一会，模模糊糊地想到子君默然不留一点音信地失望地被带回了家，她的离开涓生与她的离开新西方思想是同样的，所以她又回去读《诗经》了罢。

   

   小录一段：

   你说新时代的女性恰就要长成南边的那棵乔木，从他人种种的怀着恶意的目光中穿身走过去、反复向你能说出“他们没有权利来决定我”这种话的我便是乔木。我这些月日在真实的昏睡与避世的装睡之间，总是隐约地觉得其中有什么被遗漏掉的一环，现下以一种作别的、没有执着于获取答案的态度来求问你——那棵乔木它高出灌木的存在，究竟是不是一种自我欺骗呢？

   乔木的视野决定它只会予乔木以凝望，因此从其他的灌木与藤蔓间破众而出的另一棵乔木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自由恋爱的口号似乎依旧要囿于某种与封建的门第相仿的东西。最终我们发现“砰”地将门摔出声响的娜拉最伟大，发现在这环境的世上，爱情最好的样貌似乎是憧憬和凝滞而绝不是婚姻之后它反身落入的生活。我在床榻上躺着不动时，正与世界成一种几于静止的相互消耗的姿态，然而生命它的动效，在那“砰”的一声之中便似花火一般地整个绽放了，几乎完结地，只剩下微末的余热。我虽然在被父亲带回家中有一段时日之后才彻底病得倒下，然而它的因果早已植根于我们俩凭借勇敢和爱情出逃的那一瞬当中。

   我所写的子君，她差不多说了些诸如这样的话：

   “我不是不相信那样光明自由男女平等的未来会到来，只是它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而我也没有机会体会、没有机会看到了。

   “涓生，活下去，对未来抱有希望，对有识的青年人抱有希望，然后替我看吧。”

   《硕人》

   她全身上下每一个处都好美，衣着华丽，阵仗恢弘；她是来自山东的高挑女子，百姓把她的身高与品德的高尚相互比拟。堂上大夫们无事请退朝，让你们的君王尽快地去乐享新婚之喜。

   老师在讲这一篇时神采飞扬，这字里行间既有爱情和品德的美丽，又有百姓淳朴的爱戴，还有王朝权力殷实兴旺的底气。我能明显地看出老师有多爱这一篇，但我依然在它出现在我的期末考卷末题时写下了一篇短小的悲剧。我牢牢地只记得庄姜“美而无子”，这在那个重视家庭的封建王朝，是个不可避开的问题。

        情节概述：

   “我”是个普通的平民女子，和丈夫的关系还算不错；邻家住的也是一对夫妻，稍微年长于我们，“我”和那位姐姐关系很好。经常地我们两人会谈起夫妻生活和子嗣的问题，今年春天我们还偕同其他的少妇们一道去采过芣苡，一切都为了能诞下一个健壮可爱的孩子。

   齐国的姜氏夫人嫁过来的那一天满城欢腾，连平民女子也可上街一睹，在两位丈夫的特许——尽管他们也不过是原样传达长官的命令——之下，“我”和邻家姐姐迫不及待地挽臂而出，丈夫们也在前面并肩同行。

   可到了地方才发现一大不易是“我”这女子的身高。“我”瞧不见夫人带来的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只能听那些多半是抢占在前排的男子转述，他们极尽文字描述她的美貌、端庄和可窥一斑的富贵之气，有时候用词会有些淫//靡，令我不自禁地别过头去。她的财富不仅是王族身份，想必更凝结在气质和才识之中，而在场的有些平民男子可供吹嘘一生的财富，应当是他们能亲眼见到那位硕人的这一刻（鲁迅《铸剑》结尾追着王妃们的车驾“看”的男性百姓——钱理群教授曾论述）。

   而“我”还是瞧不见。“我”只分到了些新鲜打捞上来的活跳的鱼，是君王差遣每一处沿河街坊的官吏们授权给一些富有经验的渔民，请他们为沿途的百姓分发这一寓意鱼//水//之//欢夫妻和睦的战利品。尽管“我”也不知道官吏代王室赏赐给渔民的可能用这生计一生都赚不来的丰厚财物是否会使他们放弃这项祖传的手艺，但“我”看得出那鱼是好鱼，“我”将它带回去，烹煮调味后与丈夫分食。

   入夜铺床时“我”与他搭话，赞叹那鱼的鲜美。他没有正面搭话，只对着墙壁平淡地问“我”邻家的姐姐有没有对我说一些事情。他说婚后数年她与丈夫都没有生子，她的丈夫已在考量纳妾或者休妻再娶的事宜了。他若有所值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翻身睡去。残存的鱼香荒唐地飘浮在空气里。

  * 看完了不要和我吵架

  * 跟您晚安